“吱——呀——”木轮椅碾过石缝里新生的青苔混着“咯吱咯吱“的落叶碎裂声，在清晨霜雾中格外刺耳。
倚在柱子上守门的姬含光猛的惊醒，一手握剑一手抵在门上呵问“何人？”
楼上陪同雁朝守着今宵也被外面的声响吵醒，腾地一下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闯出门去。
雁朝轻笑，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现在是白天，来的自然不是鬼域的人，镇子方圆百里的大妖都死在了鬼幡下，还能有什么威胁。
“雁朝仙长可在此？”少女嗓音裹着初春薄冰般的清冷，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金翅鸟浮雕的羽翼。推车青年玄色腰封上的夔龙纹在走动时明暗变幻，金线绣的龙睛随光线流转似在睥睨众人。
雁朝指尖轻弹，窗户被从内里推开，外面天光已大亮，雁朝闻声望去，一眼便瞧见迎面而来的四人。
正中间的少女，坐在一把木头轮椅上，穿了一件白狐皮的斗篷，白皙的脸颊上带了一层轻薄的面纱，发间簪着两支金翅鸟的碧玉簪。
玄天宗弟子持剑在左，抱剑侍卫在右，身后是推轮椅的是那位腰封上绣夔龙纹的青年。
来头倒是不小。
雁朝足尖轻点栏杆翩然而下，檐下两只灰雀被惊起，扑棱棱掠过来人头顶往远处飞去了。
“诸位是何人？此地正闹妖，不可久留，还是回去吧。”她凝视秦黎发间碧玉簪尾端晃动的珍珠流苏，抱臂挡在了客栈门前。
掌柜停下手中的算盘珠子眯着眼睛从缝隙里打量，在看到青年腰上金线绣的夔龙纹后，悄悄瞥了眼身旁的伙计，小伙计便躬着身子轻轻拨开雁朝，一路的小跑的迎了上去，“贵客如何称呼，可是要住店？外头风大露重快快进来。”
“唤我秦黎便好。”少女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金翅鸟碧玉簪尾端坠着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光晕。她目光掠过众人，一双漂亮的眸子最终落在了那个和她有着八九分相似的脸上，瞳孔骤然紧缩，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蜷起。
“贵客莫怕，这几位仙长是瞿老爷请来咱们镇子上捉妖的。”小伙计愣头愣脑的领着他们与雁朝擦身而过来到大堂，“几位要几间房？”
“原来是表小姐。”掌柜的听到她的名讳放下算盘满面微笑从柜台后走出来，“表小姐亲自过来，可是瞿老爷有什么指示？”
“我听说这边又出了妖怪害人的命案便过来看看。”秦黎的眸中已经恢复了平静，目光触及斜倚在门上的雁朝又很快转开来，“这位仙长如何称呼？”
雁朝不答，只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掌柜的。掌柜的梗了梗脖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表小姐这位是雁朝仙长，也是来帮咱们镇子捉妖的，昨日多亏……”
话音未落，客栈内楼梯木板突然传来吱呀闷响，秦黎抬头，一道锐利的视线直射向她。接着，一道白光闪过，秦黎脸上的面纱被打落，抱剑少年立即挡在她身前，拇指抵着剑推出半寸寒芒，“放肆！”
雁朝眉头轻挑，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蛛网般的暗纹。
“无事，下去。”秦黎余光瞥了眼雁朝，又看向楼梯上抱着一只白色条纹猫的玉锦官，眼中笑意浮现，“玉少主也在这里？”
阿念站在玉锦官身侧抚了抚玉锦官怀里炸毛弓背的白猫，噗嗤笑出声，眯成月牙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指尖悄悄戳了戳玉重锦后背低声道，“原来是跟着……她来的。”
姬含光和今宵此刻却正惊异的看着秦黎那张几乎与雁朝一般无二的脸，瞠目结舌的问已经来到跟前的阿念和玉锦官，“你们认识她？”
阿念唔了一声，“京都来的“表小姐”，锦官的未婚妻。”
“你之前便知道？怎么不告诉我们？”姬含光瞪向阿念，她们在瞿家待了半个月竟然不知道这个表小姐和雁朝长的一样。
“之前表小姐见我们一直戴着面纱，我也没有认出来。”阿念小声解释，“我之前也只见过她一面。”
姬含光冷哼一声，不再理她，也不知是不是还生气。
今宵却看向了雁朝，世上怎么会有两人一模一样，前世今生都未听说过世界有什么双生姊妹。而且这人似乎并不认识师姐，她之前不是说来找师姐的吗。
“表。小。姐。”雁朝轻轻咬字，似笑非笑的望着秦黎，“来捉妖？”
秦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羽睫微颤勉强遮住此刻的心绪，身后那位青年已跨前半步，皂靴碾过地缝里半片枯叶发出脆响，“自然不是，我们听到消息说客栈里也有人遇害，特来查看，敢问几位仙长可有发现妖怪的线索。”
“玄天宗的人没告诉你们？”姬含光抱臂冷哼，腕间银镯撞在剑鞘上迸出火星，她瞥见柜台后打翻的仙人醉正沿着砖缝蜿蜒，浓烈酒香混着浅淡的血腥气刺得鼻腔发痒，“镇上的大妖已经都被玉师兄和朝朝师姐处理了。”
身旁那名玄天宗弟子，又想起林子里那满地肠肚的景象，瑟缩了一下垂下头去不去看雁朝那“罗刹精”。
秦黎仰起脸，发间流苏扫过脖颈泛起一道胭脂色红痕，“仙长莫怪，阿兄没有责难诸位的意思，他只是忧心镇上百姓的安危，既然妖已经除了，我替表姐一家及镇上百姓谢过了。”
说罢又转头对少年道，“阿兄不可对仙长们无礼。”
少年下颌绷紧，拇指抵着剑格将鎏金螭纹剑推出半寸寒光。
“几位是来自京都秦家？”雁朝对京都中人有些印象却不深，眼睛余光在那少年凌厉的眉眼身上一扫而过，兴致不高。
“正是，仙长识得我家？”秦黎身子前倾，一双眼殷切的望着雁朝。
“你阿兄长的很像从前的大内统领秦丰，秦统领与我有些渊源。”
话音未落，少年心中警铃大作，凤目微眯，细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神色倦怠的女人，难道真是她？
“哦？雁仙长与我祖父有何渊源？”秦黎唇角梨涡浅淡下去，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一些仇怨。”青年猛的横剑警惕的挡在秦黎身前，剑鞘上鎏金螭纹清晰的映出雁朝眼尾的朱砂痣。
雁朝眼睛半阖，日光下，整个人都泛着薄凉的光，“我记得秦丰并没有孙女，只有一个鼻涕精孙子叫、好像叫破奴……”
见青年拔剑又轻笑道，“怕什么？”
“仙长是否记错了，破奴是赵灵惠统领之孙，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秦黎嗓音依旧轻柔，宽袖下青玉佩穗子却颤如风中残叶，握着青玉佩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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