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儿吃呀。”她笑着挥挥手。
因为这个小插曲，孟司晨的心情好了一些，脚步轻快了许多，到校还跟同桌打了招呼。同桌是个胖乎乎的小女生，一笑就有两个大酒窝，总是浑身上下的喜气洋洋，时刻都像刚从年画里蹦出来似的。
“晨晨！”同桌欢呼道，“恭喜学霸！贺喜学霸！”
孟司晨一愣，不好意思地问道：“怎么了啊？”
“我刚才去老师办公室了一趟，看到了统考成绩单！”同桌啪地一拍桌子权当惊堂木，“你猜怎么着？”
孟司晨把书一本本抽出来，“怎么着？”
“你又是全校第一！全市第七！”
“是吗？”孟司晨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腔。同桌倒显得比她还兴奋，撑着桌子慷慨陈词：“我们L中学从未考进过全市前一百，在隔壁一中面前简直抬不起头来。自从孟司晨同学入学之后，我校即将创造除杀人犯之外的新辉煌！啊！我校即将诞生历史上第一个首都大学毕业生！偏差值只有36的吊车尾高中要逆袭偏差值73的名校啦！”
孟司晨乐了：“能不能不把我跟那俩杀人犯学姐相提并论呀？再说偏差值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这是某电视剧里的台词。”同桌坐下，看她不理自己，撅起嘴夺走了孟司晨手中的单词书，“晨晨别学了！来说话嘛。你成天这么努力学是为点儿啥啊？”
孟司晨无奈地拿回单词书，想了想说：“为了考首都大学呀。”这样就可以离家远远的了，对一个高中生来讲，也许考大学是唯一的逃离机会。
“美好的十六岁，不要浪费在书本上嘛！晨晨我们去看霍怀芷好不好？”
“那又是谁？”孟司晨翻了一页书。
“霍怀芷呀！最近正火的电视剧《蝼蚁们》的女一号，明天来N城开见面会，她演得可好了，晨晨你抽空也去看看吧，特别……”同桌叽叽喳喳，孟司晨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一个本子，抬起头：“我没时间。对了，你作业又没写吧？老师说要检查，我的借你抄抄？”
同桌瞬间扑了上来：“多谢学霸！来抱一个！”
孟司晨吓得浑身发麻，不受控制地尖叫了起来，伸手就推：“别碰我！！！”她往后一躲，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桌子吱呀地错开来，书本哗啦啦散了满地。孟司晨向后仰去，着了慌，两手抓住桌边儿才稳住，校服衬衫开头的扣子扯开来。
倒把同桌惊得张口结舌，傻在当场，过了一会儿才连忙蹲下帮她捡书，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孟司晨喘了几口粗气才终于缓过来，抱歉地笑道：“没事儿，是我反应过度了，我不太喜欢身体接触。”同桌又道了几遍歉，忽然瞄到她敞开的领口，眨了眨眼问：
“晨晨，伤口……”
孟司晨低头。“哦，这个？昨天晚上有个蚊子咬我，我睡觉的时候好像不自觉给抓破了。”说着扣上了扣子。
“哎哟，这多吓人，装个蚊帐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听到这句话。就好像自己的理由一旦被人相信，那个痕迹就不再是原来的丑恶印记了一样。她勾起唇角，把落在地上的手机也拿了起来。——咦，呼吸灯是亮着的，短信？
她坐回位子上，点亮屏幕。是父亲的短信，她皱眉，打开。
——跟老师说一下晚自习不上了，早点回家，你妈回来了。
孟司晨僵住了。
回来？！什么……都六年了，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她忐忑不安地想来想去，手指颤抖着回复：“嗯，知道了。”可理智一直没能回到她的脑海里，她傻愣愣地看着黑板，什么也听不进去。好在老师并没有为难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整天。
到了放学，她去找班主任请假，没有提母亲回来了，只说家里有事。老师也没有细问，毕竟孟司晨从不让人担心。她想了想，问：“不过这周五要开家长会，你的家长……还是有事来不了吗？”
孟司晨点头。
老师一阵心酸，伸手拍拍瘦削少女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咱们司晨一直都是最好的学生，家长也不用费心来听。你回去跟他们提两句就行，啊？”
这过于明显的同情话语反倒堵得少女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孟司晨勉强扯开一个微笑，向老师鞠了一个躬就走出办公室。开始收拾书包的时候，她脑子里还是一片糨糊，只剩下个短短的问题：
“回来了？”
她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背起书包出教室。
走到校门口，她正低着头神游天外地胡思乱想，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很熟悉，但又确实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晨晨！”
她抬起头，在那一刻像被冻住了般动弹不得。一个穿着素色裙子的美丽女人就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对自己招手。她散着长发，风把几缕头发吹到她的面前，她笑着抬手去拨。雪白色的裙摆在身周摇摆，像是落入凡间的云朵……
孟司晨突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她又做梦了吗？接着那一个地狱般的噩梦之后，上帝因为怜悯而施舍给她这一个甜美的幻梦？下一秒就会醒吗？
“啊……”明明已经张开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明明已经鼓动了腿上的肌肉，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好呢？孟司晨一时间不知所措。
女人走近了，不由分说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宝贝女儿，我好想你！”
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本应该挣扎的，但孟司晨惊异地发现，自己竟反而放松了身体。这是一个甜甜的，温暖的，柔软紧实的拥抱。
这是这个地球上，整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安全的拥抱。
她颤抖着抬起手，环上女人的后背，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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