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用浴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他之前头发很短，只有一层青硬的头茬，现在稍微长长了一点，但也干得也很快，他懒得用吹风机。
幕布上播放着电影，屏幕闪烁，这是一部好几年前的美国公路片，色调干净明亮，隋唯心正半靠在床上看电影，脸上映着淡淡的暖光，连棱角都变得柔和了。程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十点不到，这要搁以前，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隋唯心见到程野出来，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向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那张照片......”他欲言又止。
程野望过去，这张照片年代久远，七八年前拍的，这是程野在大学期间拍的最满意的一张城市风光，他就是凭这张照片拿了一个业内知名的摄影奖，自此逐渐在摄影圈崭露头角。
对面是林立的高楼，里面有许多当地知名的酒吧夜店，此时华灯初上，和近处的热闹的大学校园形成鲜明对比，而这里是窄小破旧的老街巷口，照片里有个很远的背影，遥遥地站在灯光的尽头，拍摄的时候正值夏天，那个背影穿一条版型宽松的黑色短裤，露出线条硬朗瘦而修长的小腿。脚踝后隐隐有一个纹身，但拍照的时候隔得太远，看不清图案。
程野给这件作品命名为“声色”，声色犬马的声色，本该是纸醉金迷、热闹繁华的景象，但却充斥着孤独与荒凉。人似与背景融为一体，诠释了主题，这个人面对高楼，背对着镜头。
每个评论者都有不同的解读，整体立意被拔高了不少，但只有程野知道这是巧合，无心插柳柳成荫。
程野走到照片墙那里，“是不是感觉很熟悉？这是大学城的那条小吃街。”
隋唯心点点头，“嗯，我看出来了。”然后接着问:“这张照片是不是五月末拍的？”
“好像是那段时间。”程野有种微妙的预感，这种预感在隋唯心短暂的沉默里越来越强烈。
隋唯心笑着看向程野，说:“那张照片里的背影，是我。”
“真的啊?”程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隋唯心回忆道:“是，我记得当时我都快毕业了，大四下学期吧，那几天在忙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所以在学校。”
程野小声地“哇”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凑近一点看那张照片，试图从中发现更多关于这个背影的细节，从细节里辨别出这是隋唯心。
他以前反复看过很多遍这张照片，但那时候仅凭背影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和别的好看背影的男生没有什么区别。而现在，他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程野露出怀念的神情:“那时候我才大一，年轻真好。”
隋唯心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你现在也年轻。”
隋唯心的大学生活无波无澜，他意料之中地考上了这所学校，但报志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想来帝都上学，但最后还是来了，带着勉强和无奈。他选了一个好像永远很热门的金融专业，每门课都是优秀，游刃有余地参加各种活动和比赛，四年国奖拿到手软。大学时的他和现在差别很大，他那时候气质温和，喜欢笑，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时也是亲和的，不像现在这样看着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温和只是冷漠的表象。
程野走到床的另一边，坐在床上，看着他线条好看的脚踝，那里干干净净的，但比周围的肤色深一点，上面已经没有纹身了，他忍住了想摸一把的冲动，问:“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当时脚踝上纹的什么啊？”
“一个月亮图案，看着好看就纹了，没什么特别的含义。”隋唯心脸上没什么表情。
“洗纹身疼吗？”程野很怕疼，所以一直不敢纹身，洗纹身一定更疼吧。
“还好，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
隋唯心的那个纹身洗了三遍才洗干净，那块皮肤现在已经看不出纹身的痕迹了。
“为什么要洗掉啊？”
“以前纹身是一时冲动，进公司之后就洗掉了。”
原来大家都有冲动的时候，就算是隋唯心也不例外。
大部分人走入社会之后身上或多或少还带着少年时的特点，但相处了这么久，在隋唯心身上，程野好像没有看到过往的生活痕迹。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纹身可以算一个吧，但现在也看不见了。
“是后悔了吗？”
隋唯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和自己不相关的事:“谈不上后悔不后悔，都是自己的选择。”
“唉。”程野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上大学时候就认识应该也挺好的。”
“现在认识了，挺好，也不算晚，”隋唯心说，“该遇到的人总要遇到的。”
“谢谢你。”程野认真地看着隋唯心的眼睛。
感谢什么呢？
感谢他们能遇见吧。
隋唯心笑了一下，笑意直达眼底，他开口:“我也要谢谢你。”
他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看着程野的眼睛，他的瞳孔偏棕色，安静温柔，沉沉无波，让人想要陷进去。
程野不信宿命论，也不信佛道说，但自从遇见了隋唯心，就有点相信缘分了。
眼前的幕布上还在播放着电影，是一个长镜头，画面拉伸到火车呼啸而过的镜头，鸣笛声明明是喧嚣的，程野却觉得四下一片寂静，“扑通扑通”，他仿佛在周遭一片寂静的夜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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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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